国际比较文学学会(ICLA)主席、日本东京大学名誉教授川本皓嗣11月20日至24日应邀访问了北京大学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研究所。21日,在所长严绍?教授主持下,川本教授在北大以“日本的国文学与民族主义”为题作了一场极有学术价值的讲演。今年8月“南非会议”上,经世界比较文学界的一致推举,川本教授荣任该学会主席,这是亚洲人首任此一职务。川本教授上任后出访的第一个国家,就是中国,这充分说明我国的比较文学所取得的成绩是巨大的,赢得了国际同行的尊敬。
川本教授由日本的“国语”和“国文学”入手,对日本乃至世界范围内文学、文化研究中存在的民族主义倾向做了深入浅出的剖析。他认为,日本的教育界、研究界里有一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对日语不称为日语而叫做“国语”,对日本文学也不称为日本文学而称“国文学”。这是两个充满民族主义色彩的词。川本认为,语言和文学是强有力的双轮,用以支撑对于近代国家的形成而不可缺少的民族主义。明治时代的日本为了对付西方列强的外压,欲表现出统一国家的姿态,人工制造出当时并不存在的“标准语”,并通过教科书推行到全国。民族主义既有对自己本国固有价值观自发的热爱的一面,更有对在他人眼里反映的自我形象的强烈意识并希望被人认可的一面。一国向外夸耀自己的独特性、优越性时,往往会借助于本国的语言与文学。在此过程中,通常文学起的作用比语言更大。
民族主义可分为两种:主动扩张型与被动防卫型的。然而无论哪种,其形成对外的形象时,文学都会起到很重要的促进作用。譬如,19世纪的英国不仅有出色的工业力量和军事力量,还借能反映盎格鲁撒克逊民族特有的坚韧不拔精神以及基督教道德等“优秀”的文学,夸耀于国内外。在卓越的文学的名义下,其在世界的殖民扩张被正当化。扩张的民族主义,使文学带有极为强烈的政治色彩。另一方面,受到发达国家霸权势力的压迫的国家和民族,又如何呢?面对强国,不仅要尝试以军事力量直接进行抵抗,而且必须表现自己文化上的固有价值,大力宣传本国优秀的文学,以回击对方对自己的蔑视。德国、日本就是由“争气”型变为“夸耀、蔑视”型的典型。明治以后的日本为了修改与西方列强的不平等条约,除殖产兴业、加强军事外,在从城市建设到服装等各个方面,都致力于夸耀自己“优秀”的民族文化(实际上是以西方人的标准衡量的),并采取了一系列的重大措施,如确立标准日语、制造出独特而纯粹的“国文学”的“全新”历史等。
川本教授认为,政治上的独立未必导致文化上的独立。在当今的日本,无论是教科书所列举的名著的清单,还是对它的解释方法和评价基准,和明治时代没有两样。日语和日语文学的教育,应该从明治以后的“西方眼光”下解放。既然我们已经不再如同明治先人那样痛切地感受到西方列强的威胁,就不必过分在意外表,理应通过自发的价值判断,进行自由的评价和选择。“国民文学”这一概念本身就是从19世纪的欧洲借来的东西,充满了自我欺骗的迷妄。没接受过任何外来影响、保持着从“远古”开始的纯粹性的文学和文化,世界上是找不到的。
川本教授最后提到,对近代以前占据日本人社会生活及理性生活中心的汉诗文的舍弃,这是甚可忧虑的;日本文学研究界建立于19世纪欧洲式的狭隘文学观之上的“纯文学”观念,尤其是对小说的偏向(对历史、思想、宗教、实用书籍以及大众通俗文学的排斥)等,断绝了与日本传统的联系,不但有损于使用日语者的日语运用能力,而且还有损于自我意识本身;更有甚者,由于文学研究向欧美一边倒,使得东亚、东南亚的语言和文学受到蔑视。
川本教授的讲演引起了与会国内外学者很大的共鸣和反响,取得了很大的成功。11月23日,川本教授还和中国比较文学研究者举行了“面向21世纪的比较文学研究”为中心议题的学术恳谈会。